她的房間不大,卻有一個水族箱,養著兩隻水母。
養水母麻煩嗎?非常麻煩,水質要好,水溫要穩定;每周要換水,換的水是海水;一天餵食兩次,飼料是進口的冷凍豐年蝦,不過為了減省經費,她已經改成自己孵化豐年蝦,試了一年,失敗了幾次,終於越來越熟能生巧,豐年蝦都順利孵化能自己繁殖,根本自給自足。
這麼麻煩為什麼還要養呢?她不只一次自問自答。「因為你們飄在水裡的模樣很美嗎?因為你們不會在我說話時出聲打擾我嗎?因為有你們,要掩蓋一些事情,很方便嗎?」
她摸著手上的護腕,呢喃道:「因為有你們,我總有時間,能找回自己……」
護腕下,凹凸不平的痕跡,透過養水母的淨水器,一次次掩蓋著些什麼。
我看著她,出聲道:「因為可以藉著換水的名義,順便倒掉流出的血液嗎?」
突然有人出現在她房間裡,她似乎有點嚇到,拿著手上的刀指著我:「你是誰?你怎麼突然出現在我房間裡?」
我皺著眉,用觸手打掉指著自己的刀,回道:「我是水母,只要有水,我就能進來……你家的水母和我說,你常常拿自己的血餵他們,想請我轉達,他們不需要別人這樣犧牲,你給的食物很充裕,生活空間很好,你的血反而會造成他們生活的困擾,也會活不長的。」
本來還有點害怕的她,聽到最後一句,卻陷入了自己情緒,幾乎不在乎我的存在:「……我也想要活著……這就是我活下去的辦法……」
我看著她,手上剛剛割下的傷痕,血像小溪噗哧噗哧地往下流,染紅了衣服、褲子……原來,血往外流的聲音,是噗哧噗哧的呀。
「你要止血嗎?」感覺人類好像流出一定血量是會死的。
「不用,等等就會停了。我割過這麼多次也算有經驗的。」她露出一個假笑,真令我不舒服,不想笑就不要笑啊!
「你為什麼要傷害自己呢?」
「這些溫熱的液體,能告訴自己我還活著,至少在這個瞬間我什麼都不用想。」只見她熟練地壓住傷口,擦拭、消毒、裹上紗布,脫下染血的衣服,然後把所有沾到血的東西放進黑色塑膠袋裡「明天拿去公司大樓的垃圾場丟就好了。」
我其實還是不解,人類為什麼喜歡傷害自己呢?不像章魚可以再生,這樣讓身上醜醜的有比較好嗎?
我還是做好我這次工作就好:「那你還餵你的水母你的血嗎?他們說還希望被你養一輩子,你這樣子,他們很難過。」因為血會汙染淨水設備和缸子,對他們的生活會很不舒服,就像在人類生活的房間裡倒入太多的食物一樣,或許也是能量來源,但是真的很難清,會把生活環境弄得一團亂,放久了還會臭臭的,非常難去過好舒服的生活。
「恩,不餵了……既然有人在乎我,就算他們根本不是人,我也真的非常非常開心……他們能和你一樣,和我說話嗎?」
「不行,他們能找到我、和我溝通,已經是最大的運氣了。要再長成我這樣,除非要先活100多年以上不死,所以你死之前,可以先把他們放回大海裡,也許他們會自己成長吧?」也有可能,在成長前,就壽命耗盡而死。靈智已開的生物,至少可以活40、50年跑不掉,比起一般水母的壽命已經高達100倍了。
「那也沒關係,他們願意聽我說話,我已經很開心了。」
「那再見,或再也不見。」這裡血腥味太重,真不想久待,還好那兩隻開了靈智的水母根本宅宅蹲,對於能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感到心滿意足,不然萬一拜託我將他們放回大海,那樣好像對她不太好。
話說回來,我就住她宿舍樓下,要跟她說嗎……?